第81章 康离大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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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刻,敬闲如坠冰窟。就连鬼界八万寒风都比不上此刻冰冷。
空中那无形力量逼近了，准确地撞在路迎酒身上——
这种时候，路迎酒竟然还笑了。
车窗外霓虹光鲜又靓丽,铺在他眉骨与发梢,带着淡淡光泽感。他勾着嘴角，没开口,但是敬闲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就像是平日，路迎酒刻意调侃他，见他吃瘪理亏后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时,也是这种带着温柔与狡黠笑。
这笑容每次都看得敬闲心动不已,恨不得再拉着他缠绵，折腾完整个漫漫长夜。
但此时,他脑海一片空白。明明路迎酒还坐在他身边,彼此间距十厘米不到,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揽回他——
可是来不及了。
身边一空，路迎酒消失了。
车流恢复正常,处处鸣笛声。行人开始走动,广告牌变换多彩。
世界一切重回轨道之上,陈笑泠迷迷糊糊在副驾驶伸懒腰，打了个呵欠,含糊说：“怎么还没到酒店啊……”
没有人回答她。
她喃喃说：“你们俩是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事情？小路啊，我都说大妖精他……”
她回过头去。
后座空无一人。
……
咸腥味。
海水咸腥味。
路迎酒意识朦胧，隔了许久，才辨认出耳边是一阵阵海浪声。海风扑面而来,吹起他头发,味道让人想起晒干大块粗盐,如果沐浴在风中太久了,恐怕身上也会是海水气息。
我这是……在哪里？
他脑袋有点疼，睁开眼睛，视野久久无法聚焦。
隔了老半天，他才看清楚面前景象：照耀冷白灯光，黑色沥青混泥土地面，散乱停放无人车辆，笔直而整齐钢索从天而降，紧紧勾住道路两侧。放眼望去更远处，唯有漆黑一片海面，看不到半点灯光与陆地。
这是一座临海大桥。
而他靠坐在中间隔离护栏，像是刚从一场梦中醒来。
头依旧很疼，伴随着时不时眩晕，普通人恐怕坐都坐不稳，而他支撑着身子勉强站起来，打量周围。
大桥上有稀疏车子，没有司机。
大部分车子破破烂烂，玻璃碎了，座椅烂了，尾灯撞毁了半边，尾箱盖也不翼而飞。它们车头朝向不同方向，像是被巨力撞击过，比如一场严重车祸。
手机没有信号，指南针也用不了，一打开就使劲乱转。
有几辆车车门开着，路迎酒坐进去，在驾驶位上翻翻找找。
他没找到驾照，或者任何能证明司机身份东西，倒是找到了半杯抹茶拿铁，手摸上去，杯子还有余热，像是司机才离开没多久。
但是这周围真有人吗？
路迎酒踩着一辆红色雪佛兰前盖，上了车顶。
放眼望去桥身与车辆都看不到尽头，空空荡荡，没有半个人影。又是一阵猛烈风，整个临海大桥上，只有他和他鼓起衣衫。
路迎酒短暂地陷入了茫然。
他甚至不能确定，这里是不是现实世界。
但他并没有犹豫，干脆地跳下车子，开始往一个方向走去。
走着走着，他脚边一暖。
“嗷呜！”熟悉声音传来。
他低头看去，看见毛团子紧紧挨在他脚边，冲他使劲摇尾巴。
“……你也跟进来了？”路迎酒不禁笑了，抱起毛团子挠了挠它下巴。
“嗷！”毛团子回答。
——尽管它尾巴摇得快开花了，但路迎酒还是知道，它心情不大好。
毕竟路迎酒拉扯了它那么多年，对它想法知道得清楚：它一方面是警醒周遭环境，一方面是不见了敬闲，它不开心了。
于是路迎酒抱着它，边走边解释说：“我知道你想让他一起来……但是不行。”
“嗷嗷？”毛团子抬头看他。
“神官在阳间被限制，他发挥不出多少实力，可能也就剩个一两成。”路迎酒说，“而且他是以肉身来到阳间，本身违背了法则，如果死了，那就是真死了。”
他踩过一片碎玻璃，脚下嘎吱作响。
毛团子安静地听着。
他继续说：“不论是人还是鬼都无法与天道抗衡。之前在高速路，他已经出手杀绝了天道侍从们，那时我就觉得不对了。”
当时敬闲抱着他到了半空，召唤出百鬼，撕碎了天道走狗。他难得在路迎酒面前露出了鬼化一面，指甲尖锐可怖，周身阴气森森。
等幻境破除，他们回到姚苟车上，路迎酒又枕回了敬闲怀中。
敬闲面色如常，低声安抚着他，却体温冰冷，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。
路迎酒以为是他鬼化后，肉身还未恢复正常。
但后来他又直觉不对，琢磨了一下：明明敬闲鬼化时还有呼吸心跳，怎么到了车上，反而没有了呢？
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。
神官既然是用了肉身，那么没了生命体征，对他们来讲同样是十分严重事情，往往意味着力量消失，肉身即将坏灭。
敬闲未受重伤，那么唯一能解释只有他再次违背了法则，引来了责罚。
——因为什么？
因为他身为神官，竟然试图与天道抗衡。
路迎酒隐隐有了这个猜想。
直到今日敬闲将他搂在怀中，直视天边巨大眼睛时，手上又冰冷得像是死人。
这一刻路迎酒才确定了，敬闲确实是在强忍着巨大痛苦战斗。
血肉之躯如此脆弱，能一瞬间扼杀呼吸与心跳痛苦，该有多疼？
路迎酒没办法想象。
但敬闲是不可能流露出任何异常——以路迎酒对他了解，哪怕是临死关头，他想肯定都不是如何逃命，而是怎么再砍下多一个头颅。
此时，抱着毛团子走在无人大桥上，路迎酒继续说：“所以，我不想让他继续掺和这件事情了。”
他笑说：“当然，即使是没有这一点，我也不会让他继续帮我了。我不想看到他因为我受到半点伤害，更不想他永远陷入危险之中。这本来就该是我一个人战争，我应该独自面对。”
爱都是相互。
敬闲有多想保护他，他也就有多不愿敬闲受伤。
毛团子小声叫了：“嗷~~”然后蹭他手。
“嗯。”路迎酒说，“我知道我还有你。但是你也看到与天道抗争后果了，我不会再用你力量。”
毛团子：“嗷！嗷嗷！”非常不满意。
“没关系。”路迎酒揉揉它，“我会自己想办法。”
说话间，风中传来一阵烧焦味道。
那味道非常刺鼻，隔了很远路迎酒都闻得一清二楚。他往前方看去，浓烟滚滚。
绕过几辆歪歪扭扭车子，一辆冒着黑烟车出现了。
它前半截已被烧作骨架，漆黑一片。尾箱处还有炽热温度，火焰未灭，橙红色火舌舔舐过尾灯。
路迎酒往前走了几步，呼吸一滞——
只见驾驶位上，有一具被烧焦尸体。
他捏了一张符纸。
符纸悠悠飘在空中，晶莹水流从其中奔出，洒在浓烟处。毛团子从他怀中跳出去，张大了嘴对着后备箱，发出了“呕！”一声，也开始往外吐水。
它平时喝东西多，现在跟个小洒水车一样源源不断。
尾箱火就一小簇，很快熄灭了。
驾驶位人已经被烧得碳化，别说面庞了，就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。路迎酒看了一圈车内，所有东西都被烧烂了，看起来找不出线索。
他和毛团子说：“你进去找一找。”
毛团子得令，灵活地从后门跳进去，开始闻来闻去。
趁这空隙，路迎酒向周围扫视一圈。
一个牌子立在道路右侧，写着【康离大桥，228KM】
这是里程碑吗？
但怎么会有两百多公里还不见头大桥？
路迎酒眯了眯眼。
毛团子嗷嗷叫了两声，从车窗内跃出来，嘴上叼着什么亮晶晶东西。
路迎酒接过来，发现那是一个金色怀表，做工十分精致。
这种老式怀表，一般只能在影视剧中见到了。它在大火中完好无损，甚至连半点灰烬都没有沾上，摸起来温度是冰凉。
路迎酒把它翻过来，果然在它背面找到了小刀雕刻痕迹：那是一个小小符文，压抑邪火用。
驱鬼师们往往会在易燃重要物品上，留下这个符文。怀表没被烧毁全多亏了它。
他打开怀表。
怀表指针不动了，上方放着一张泛黄老照片。
一男一女站在一起，是一对夫妻。
路迎酒把照片小心取下来，翻转，在后面看到了蓝黑钢笔写字迹：
“张皓空”
“王雅雅”
除此之外，照片后头还放了两小片符纸，应当是应急用。
路迎酒再次看向烧焦尸体，虽然分辨不出男女，但随身带着驱鬼用品，大概率是……那个张家男人。
他轻叹一口气，问毛团子：“还有其他东西么？”
毛团子使劲摇头。
路迎酒正想继续往前走，突然觉得不对劲。
手中照片似乎太厚了一点，尤其是中间区域，微微凸起来了。
他立马举起照片，对着桥面明亮灯光。
照片中间是一团淡淡黑影。
果然有东西！
他手上一翻，掏出蝴蝶/刀轻轻朝照片侧边切去。他手很稳，照片那么薄，也能精准地从正中间片开。
切割了约莫半厘米，刀尖一松，碰到了中空夹层。
再伸手轻轻撕开，将照片一分为二，夹层里东西就掉出来了：又是一张薄薄纸，被人仔细对折在了一起。
它实在太轻薄了，哪怕多用半点力气就会裂开。
路迎酒小心翼翼地打开它。
出现在面前是阵法图案，而且分外眼熟……就是他们在雨天博物馆、在张成周办公室墙上看到那个！
阵法有七个顶点，代表需要七名驱鬼师共同运作。
目是前往鬼界。
现在，这阵法一个顶点被圈起来了，旁边潦草写了个日期：“，未完成。”
这个日期路迎酒很熟悉，是那年鬼节时间！
如果想要与鬼界接触，这时间点是再好不过选择。
再结合被圈起顶点……
路迎酒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。
有可能这个名叫张皓空人，就是那七名驱鬼师之一。
但他为什么死在了这里，死在了一辆烧焦车辆中？
他是不是死在了完成阵法路上？
他正在疑惑，突然脊背上一凉。一种被窥探冰冷感觉升腾起来，淹没了他。
路迎酒猛地回头。
浓黑海面尽头，天边是巨大眼睛。
眼睛死死盯着他。
再之后，桥梁两侧传来异响。
“哗哗哗——”
“啪嗒啪嗒啪嗒！”
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海底，顺着桥梁爬上路面！
毛团子浑身都炸了起来，不断嗷呜嗷呜，发出警告性叫声。
“哐当！”
银色铁钩挂在了栏杆边，死死嵌进去墙面！
一张可怖、青黑色面庞出现，似牛似马。它浑身湿漉漉，海水淋漓地顺着铁钩身躯流下，紧盯着路迎酒，嘴角扯出了一个可怖笑容。
天道侍从们。
不单是它，短短几秒钟内，桥上已布满十几个手持神武侍从，每一个都样貌可怖，每一个都宛若狂兽。
它们面庞上写着癫狂，然而站位却是极端精细、有序，形成了一个有效包围圈，将路迎酒困在其中。
就像是一群狡诈又凶残猎人，正在狩猎觊觎已久猎物。
毛团子银色眼眸亮了起来。
它想和往常一般履行请神契约，将自己力量借给路迎酒。
然而这次路迎酒并没有回应它，反而把它拎了起来，使劲往远处丢去！
“嗷？！”毛团子飞掠过空中，“嗷嗷嗷？！”
路迎酒贴了符纸，力量非比寻常，这一扔足足将它甩出去了好几十米。
这距离足够它远离侍从包围圈了。等它翻滚着落地，再抬头看去，只见路迎酒身边是刀光剑影！
侍从们尖利叫着，冲上前，争相恐后地想要劈碎猎物。
而路迎酒身形翩跹如燕，符纸力量源源不断在血液中涌动。
他几脚踏上车前盖，飞身而起。在他身后，重重落下大锤将铁板砸穿，斧头擦着衣角而过。他正手握刀，在半空以一个极其精妙角度扭转腰身，刀便像一只轻盈蝴蝶，亲吻过侍从脖颈。
这亲吻带着冷冰冰寒光。
侍从沉重脑袋轰然落地，黑血爆了出来，喷泉般溅了三五米高！
血液还未落地，路迎酒已鬼魅般绕后，割断下一个侍从喉咙。
两个侍从杀出，神武裹挟惊风砍向他脑袋。路迎酒头也没回，咬破手指，将淋漓鲜血往符纸上信手一抹——
符纸爆发出猛烈光芒！
以鲜血催动符文极度危险，也极度强大，只有他敢如此随性地用出。
符纸轻飘飘地飞舞出去。
这是一张唤火符纸，放在往日最多燃成拳头大小火团，没啥威胁性。然而此刻，侍从们看着它轻飘飘掠过空中，皆是停下脚步。
本能让它们意识到了巨大危险。
而事实上，它们直觉是对。
路迎酒捏了个诀。
一轮太阳爆发在桥面之上！
没有人能够直视那光芒。
若是有人直视闪光/弹，那么他将经历严重散光、重影与致盲，双眼刺痛到流泪，每次转动都像是有砂砾摩擦。而如今，这符纸光芒要灿烂耀眼得多，数公里外黑海都被照亮，波涛明亮，雄伟大桥宛若燃烧。
侍从们浑浊双眼直接失明了。
血液从眼中涌出，它们捂住眼睛发出惨叫，痛苦地满地打滚。
而这并不是终结，伴随着光芒降临还有烈焰。
火焰缠绕在它们身躯，将它们尽数吞没，烧得连骨灰都没剩下。
光与火足足持续了大半分钟，才开始消退。
符纸力量对路迎酒无效，即便是在强光中，他依旧以敏锐视力环顾周围。
“哗哗哗——”
“啪嗒啪嗒！”
那令人不安攀爬声又传来了，这次更多、更密，神武与桥面摩擦声简直像是狂风暴雨。
这次来了多少侍从？
少说也有几百个了吧？
路迎酒捏紧了短刀，深呼吸一口气。桥梁边缘果然又冒出了无数面庞，新侍从狰狞地扑上来——
“嗷呜！”一声嘹亮叫声。
毛团子终于滚回来了！
路迎酒微微皱眉，往叫声方向看去，却一头扎进了柔软黑毛中。而在同一个瞬间，靠近他们数十个侍从被拦腰截断。
利爪将它们干脆利落地腰斩。
血雾爆发在空中，路迎酒一愣，后退小半步。
出现在他面前是一只高大黑色巨兽。
皮毛油光水滑，眸色银亮，狼形身躯有力而健壮，四肢修长善于搏杀，爪间还沾着黑血。光是看着，那周身狠厉凶残气势便叫人不敢接近，没有人会会怀疑，它会咬穿所有敌人脖子，渴饮他们鲜血。
这是……
这是他毛团子？
路迎酒一脸懵逼，反复打量黑色巨兽。
黑兽态度亲昵，拿它大脑袋拱路迎酒，长尾一甩，地面便是近半米碎裂，十几个侍从被砸成了肉泥。
路迎酒震惊了，隔了几秒钟后，说：“你……”
黑兽甩着尾巴，兴奋地等待他夸赞。
路迎酒：“你腿竟然有那么长吗？！我还以为你再也长不高了！以前你腿就只有三厘米！”
黑兽：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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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刻,敬闲如坠冰窟。就连鬼界八万寒风都比不上此刻冰冷。
空中那无形力量逼近了，准确地撞在路迎酒身上——
这种时候，路迎酒竟然还笑了。
车窗外霓虹光鲜又靓丽,铺在他眉骨与发梢,带着淡淡光泽感。他勾着嘴角，没开口,但是敬闲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就像是平日，路迎酒刻意调侃他，见他吃瘪理亏后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时,也是这种带着温柔与狡黠笑。
这笑容每次都看得敬闲心动不已,恨不得再拉着他缠绵，折腾完整个漫漫长夜。
但此时,他脑海一片空白。明明路迎酒还坐在他身边,彼此间距十厘米不到,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揽回他——
可是来不及了。
身边一空，路迎酒消失了。
车流恢复正常,处处鸣笛声。行人开始走动,广告牌变换多彩。
世界一切重回轨道之上,陈笑泠迷迷糊糊在副驾驶伸懒腰，打了个呵欠,含糊说：“怎么还没到酒店啊……”
没有人回答她。
她喃喃说：“你们俩是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事情？小路啊，我都说大妖精他……”
她回过头去。
后座空无一人。
……
咸腥味。
海水咸腥味。
路迎酒意识朦胧，隔了许久，才辨认出耳边是一阵阵海浪声。海风扑面而来,吹起他头发,味道让人想起晒干大块粗盐,如果沐浴在风中太久了,恐怕身上也会是海水气息。
我这是……在哪里？
他脑袋有点疼，睁开眼睛，视野久久无法聚焦。
隔了老半天，他才看清楚面前景象：照耀冷白灯光，黑色沥青混泥土地面，散乱停放无人车辆，笔直而整齐钢索从天而降，紧紧勾住道路两侧。放眼望去更远处，唯有漆黑一片海面，看不到半点灯光与陆地。
这是一座临海大桥。
而他靠坐在中间隔离护栏，像是刚从一场梦中醒来。
头依旧很疼，伴随着时不时眩晕，普通人恐怕坐都坐不稳，而他支撑着身子勉强站起来，打量周围。
大桥上有稀疏车子，没有司机。
大部分车子破破烂烂，玻璃碎了，座椅烂了，尾灯撞毁了半边，尾箱盖也不翼而飞。它们车头朝向不同方向，像是被巨力撞击过，比如一场严重车祸。
手机没有信号，指南针也用不了，一打开就使劲乱转。
有几辆车车门开着，路迎酒坐进去，在驾驶位上翻翻找找。
他没找到驾照，或者任何能证明司机身份东西，倒是找到了半杯抹茶拿铁，手摸上去，杯子还有余热，像是司机才离开没多久。
但是这周围真有人吗？
路迎酒踩着一辆红色雪佛兰前盖，上了车顶。
放眼望去桥身与车辆都看不到尽头，空空荡荡，没有半个人影。又是一阵猛烈风，整个临海大桥上，只有他和他鼓起衣衫。
路迎酒短暂地陷入了茫然。
他甚至不能确定，这里是不是现实世界。
但他并没有犹豫，干脆地跳下车子，开始往一个方向走去。
走着走着，他脚边一暖。
“嗷呜！”熟悉声音传来。
他低头看去，看见毛团子紧紧挨在他脚边，冲他使劲摇尾巴。
“……你也跟进来了？”路迎酒不禁笑了，抱起毛团子挠了挠它下巴。
“嗷！”毛团子回答。
——尽管它尾巴摇得快开花了，但路迎酒还是知道，它心情不大好。
毕竟路迎酒拉扯了它那么多年，对它想法知道得清楚：它一方面是警醒周遭环境，一方面是不见了敬闲，它不开心了。
于是路迎酒抱着它，边走边解释说：“我知道你想让他一起来……但是不行。”
“嗷嗷？”毛团子抬头看他。
“神官在阳间被限制，他发挥不出多少实力，可能也就剩个一两成。”路迎酒说，“而且他是以肉身来到阳间，本身违背了法则，如果死了，那就是真死了。”
他踩过一片碎玻璃，脚下嘎吱作响。
毛团子安静地听着。
他继续说：“不论是人还是鬼都无法与天道抗衡。之前在高速路，他已经出手杀绝了天道侍从们，那时我就觉得不对了。”
当时敬闲抱着他到了半空，召唤出百鬼，撕碎了天道走狗。他难得在路迎酒面前露出了鬼化一面，指甲尖锐可怖，周身阴气森森。
等幻境破除，他们回到姚苟车上，路迎酒又枕回了敬闲怀中。
敬闲面色如常，低声安抚着他，却体温冰冷，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。
路迎酒以为是他鬼化后，肉身还未恢复正常。
但后来他又直觉不对，琢磨了一下：明明敬闲鬼化时还有呼吸心跳，怎么到了车上，反而没有了呢？
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。
神官既然是用了肉身，那么没了生命体征，对他们来讲同样是十分严重事情，往往意味着力量消失，肉身即将坏灭。
敬闲未受重伤，那么唯一能解释只有他再次违背了法则，引来了责罚。
——因为什么？
因为他身为神官，竟然试图与天道抗衡。
路迎酒隐隐有了这个猜想。
直到今日敬闲将他搂在怀中，直视天边巨大眼睛时，手上又冰冷得像是死人。
这一刻路迎酒才确定了，敬闲确实是在强忍着巨大痛苦战斗。
血肉之躯如此脆弱，能一瞬间扼杀呼吸与心跳痛苦，该有多疼？
路迎酒没办法想象。
但敬闲是不可能流露出任何异常——以路迎酒对他了解，哪怕是临死关头，他想肯定都不是如何逃命，而是怎么再砍下多一个头颅。
此时，抱着毛团子走在无人大桥上，路迎酒继续说：“所以，我不想让他继续掺和这件事情了。”
他笑说：“当然，即使是没有这一点，我也不会让他继续帮我了。我不想看到他因为我受到半点伤害，更不想他永远陷入危险之中。这本来就该是我一个人战争，我应该独自面对。”
爱都是相互。
敬闲有多想保护他，他也就有多不愿敬闲受伤。
毛团子小声叫了：“嗷~~”然后蹭他手。
“嗯。”路迎酒说，“我知道我还有你。但是你也看到与天道抗争后果了，我不会再用你力量。”
毛团子：“嗷！嗷嗷！”非常不满意。
“没关系。”路迎酒揉揉它，“我会自己想办法。”
说话间，风中传来一阵烧焦味道。
那味道非常刺鼻，隔了很远路迎酒都闻得一清二楚。他往前方看去，浓烟滚滚。
绕过几辆歪歪扭扭车子，一辆冒着黑烟车出现了。
它前半截已被烧作骨架，漆黑一片。尾箱处还有炽热温度，火焰未灭，橙红色火舌舔舐过尾灯。
路迎酒往前走了几步，呼吸一滞——
只见驾驶位上，有一具被烧焦尸体。
他捏了一张符纸。
符纸悠悠飘在空中，晶莹水流从其中奔出，洒在浓烟处。毛团子从他怀中跳出去，张大了嘴对着后备箱，发出了“呕！”一声，也开始往外吐水。
它平时喝东西多，现在跟个小洒水车一样源源不断。
尾箱火就一小簇，很快熄灭了。
驾驶位人已经被烧得碳化，别说面庞了，就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。路迎酒看了一圈车内，所有东西都被烧烂了，看起来找不出线索。
他和毛团子说：“你进去找一找。”
毛团子得令，灵活地从后门跳进去，开始闻来闻去。
趁这空隙，路迎酒向周围扫视一圈。
一个牌子立在道路右侧，写着【康离大桥，228KM】
这是里程碑吗？
但怎么会有两百多公里还不见头大桥？
路迎酒眯了眯眼。
毛团子嗷嗷叫了两声，从车窗内跃出来，嘴上叼着什么亮晶晶东西。
路迎酒接过来，发现那是一个金色怀表，做工十分精致。
这种老式怀表，一般只能在影视剧中见到了。它在大火中完好无损，甚至连半点灰烬都没有沾上，摸起来温度是冰凉。
路迎酒把它翻过来，果然在它背面找到了小刀雕刻痕迹：那是一个小小符文，压抑邪火用。
驱鬼师们往往会在易燃重要物品上，留下这个符文。怀表没被烧毁全多亏了它。
他打开怀表。
怀表指针不动了，上方放着一张泛黄老照片。
一男一女站在一起，是一对夫妻。
路迎酒把照片小心取下来，翻转，在后面看到了蓝黑钢笔写字迹：
“张皓空”
“王雅雅”
除此之外，照片后头还放了两小片符纸，应当是应急用。
路迎酒再次看向烧焦尸体，虽然分辨不出男女，但随身带着驱鬼用品，大概率是……那个张家男人。
他轻叹一口气，问毛团子：“还有其他东西么？”
毛团子使劲摇头。
路迎酒正想继续往前走，突然觉得不对劲。
手中照片似乎太厚了一点，尤其是中间区域，微微凸起来了。
他立马举起照片，对着桥面明亮灯光。
照片中间是一团淡淡黑影。
果然有东西！
他手上一翻，掏出蝴蝶/刀轻轻朝照片侧边切去。他手很稳，照片那么薄，也能精准地从正中间片开。
切割了约莫半厘米，刀尖一松，碰到了中空夹层。
再伸手轻轻撕开，将照片一分为二，夹层里东西就掉出来了：又是一张薄薄纸，被人仔细对折在了一起。
它实在太轻薄了，哪怕多用半点力气就会裂开。
路迎酒小心翼翼地打开它。
出现在面前是阵法图案，而且分外眼熟……就是他们在雨天博物馆、在张成周办公室墙上看到那个！
阵法有七个顶点，代表需要七名驱鬼师共同运作。
目是前往鬼界。
现在，这阵法一个顶点被圈起来了，旁边潦草写了个日期：“，未完成。”
这个日期路迎酒很熟悉，是那年鬼节时间！
如果想要与鬼界接触，这时间点是再好不过选择。
再结合被圈起顶点……
路迎酒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。
有可能这个名叫张皓空人，就是那七名驱鬼师之一。
但他为什么死在了这里，死在了一辆烧焦车辆中？
他是不是死在了完成阵法路上？
他正在疑惑，突然脊背上一凉。一种被窥探冰冷感觉升腾起来，淹没了他。
路迎酒猛地回头。
浓黑海面尽头，天边是巨大眼睛。
眼睛死死盯着他。
再之后，桥梁两侧传来异响。
“哗哗哗——”
“啪嗒啪嗒啪嗒！”
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海底，顺着桥梁爬上路面！
毛团子浑身都炸了起来，不断嗷呜嗷呜，发出警告性叫声。
“哐当！”
银色铁钩挂在了栏杆边，死死嵌进去墙面！
一张可怖、青黑色面庞出现，似牛似马。它浑身湿漉漉，海水淋漓地顺着铁钩身躯流下，紧盯着路迎酒，嘴角扯出了一个可怖笑容。
天道侍从们。
不单是它，短短几秒钟内，桥上已布满十几个手持神武侍从，每一个都样貌可怖，每一个都宛若狂兽。
它们面庞上写着癫狂，然而站位却是极端精细、有序，形成了一个有效包围圈，将路迎酒困在其中。
就像是一群狡诈又凶残猎人，正在狩猎觊觎已久猎物。
毛团子银色眼眸亮了起来。
它想和往常一般履行请神契约，将自己力量借给路迎酒。
然而这次路迎酒并没有回应它，反而把它拎了起来，使劲往远处丢去！
“嗷？！”毛团子飞掠过空中，“嗷嗷嗷？！”
路迎酒贴了符纸，力量非比寻常，这一扔足足将它甩出去了好几十米。
这距离足够它远离侍从包围圈了。等它翻滚着落地，再抬头看去，只见路迎酒身边是刀光剑影！
侍从们尖利叫着，冲上前，争相恐后地想要劈碎猎物。
而路迎酒身形翩跹如燕，符纸力量源源不断在血液中涌动。
他几脚踏上车前盖，飞身而起。在他身后，重重落下大锤将铁板砸穿，斧头擦着衣角而过。他正手握刀，在半空以一个极其精妙角度扭转腰身，刀便像一只轻盈蝴蝶，亲吻过侍从脖颈。
这亲吻带着冷冰冰寒光。
侍从沉重脑袋轰然落地，黑血爆了出来，喷泉般溅了三五米高！
血液还未落地，路迎酒已鬼魅般绕后，割断下一个侍从喉咙。
两个侍从杀出，神武裹挟惊风砍向他脑袋。路迎酒头也没回，咬破手指，将淋漓鲜血往符纸上信手一抹——
符纸爆发出猛烈光芒！
以鲜血催动符文极度危险，也极度强大，只有他敢如此随性地用出。
符纸轻飘飘地飞舞出去。
这是一张唤火符纸，放在往日最多燃成拳头大小火团，没啥威胁性。然而此刻，侍从们看着它轻飘飘掠过空中，皆是停下脚步。
本能让它们意识到了巨大危险。
而事实上，它们直觉是对。
路迎酒捏了个诀。
一轮太阳爆发在桥面之上！
没有人能够直视那光芒。
若是有人直视闪光/弹，那么他将经历严重散光、重影与致盲，双眼刺痛到流泪，每次转动都像是有砂砾摩擦。而如今，这符纸光芒要灿烂耀眼得多，数公里外黑海都被照亮，波涛明亮，雄伟大桥宛若燃烧。
侍从们浑浊双眼直接失明了。
血液从眼中涌出，它们捂住眼睛发出惨叫，痛苦地满地打滚。
而这并不是终结，伴随着光芒降临还有烈焰。
火焰缠绕在它们身躯，将它们尽数吞没，烧得连骨灰都没剩下。
光与火足足持续了大半分钟，才开始消退。
符纸力量对路迎酒无效，即便是在强光中，他依旧以敏锐视力环顾周围。
“哗哗哗——”
“啪嗒啪嗒！”
那令人不安攀爬声又传来了，这次更多、更密，神武与桥面摩擦声简直像是狂风暴雨。
这次来了多少侍从？
少说也有几百个了吧？
路迎酒捏紧了短刀，深呼吸一口气。桥梁边缘果然又冒出了无数面庞，新侍从狰狞地扑上来——
“嗷呜！”一声嘹亮叫声。
毛团子终于滚回来了！
路迎酒微微皱眉，往叫声方向看去，却一头扎进了柔软黑毛中。而在同一个瞬间，靠近他们数十个侍从被拦腰截断。
利爪将它们干脆利落地腰斩。
血雾爆发在空中，路迎酒一愣，后退小半步。
出现在他面前是一只高大黑色巨兽。
皮毛油光水滑，眸色银亮，狼形身躯有力而健壮，四肢修长善于搏杀，爪间还沾着黑血。光是看着，那周身狠厉凶残气势便叫人不敢接近，没有人会会怀疑，它会咬穿所有敌人脖子，渴饮他们鲜血。
这是……
这是他毛团子？
路迎酒一脸懵逼，反复打量黑色巨兽。
黑兽态度亲昵，拿它大脑袋拱路迎酒，长尾一甩，地面便是近半米碎裂，十几个侍从被砸成了肉泥。
路迎酒震惊了，隔了几秒钟后，说：“你……”
黑兽甩着尾巴，兴奋地等待他夸赞。
路迎酒：“你腿竟然有那么长吗？！我还以为你再也长不高了！以前你腿就只有三厘米！”
黑兽：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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