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四月春草_谎言森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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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四月春草

 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,栗言没再见过柏书弈。

  就真的如他所说,心理学院的实验室他不常去,偶尔递交一些实验材料也大多避开她。栗言总在社科学院与理学院之间徘徊,而柏书弈成日泡在医学院里;两个地方间隔了几公里,倘若不是有心相见,那搭上三万个鹊桥都没办法相会。

  开学之后,戏剧社角色面试,他这个提供剧本的重要评委也缺席,好像真是任社团里的人自由发挥,完全放养。

  如果说少女怀春的心思是酸甜交加的,那对栗言而言就只有酸涩,毕竟见了面也嫌难捱;但倘若真像这样一面也见不着,总归还是有点不是滋味。

  但大概运气点都加在学业线上了,总之除此之外,栗言一切顺利。

  竞赛项目、实验、课题,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。

  转眼三月将尽,到了她最喜欢的四月份。

  四月有春信,是刚摸到春天脑袋瓜的一段时日,那时的校园最好逛。白昼倏然延长,趁傍晚人少,天色未退,还有凉风拂面,惬意非常。

  b大主校区分东西南北中五个区块,社科、人文、理工、农医与生活区,行政区在东区社科,图书馆在西区人文,实验室在南北都有分布,体育场馆在最中央。

  每个区块占地面积近一百公顷,但大课间也就二十分钟,偶尔上一节通识课在人文学院的教学楼,下节课又得跑到理工学院的实验室去;每一步都是生死时速。

  池一璇在大二时买了辆纯白的奔c,栗言以为她要就此开启一段绚烂人生,没成想,她开起车来全无平日里的飒爽,反而总要自己吓自己。

  相隔两米的会车都心里犯怵,开了三年还是最高时速二十码,更不敢把车开出学校。

  她和简凌艺的课表重合率高,平时二人一起去上课,结果到最后简凌艺摸方向盘的次数越来越多,几乎成了池一璇的专职司机。

  有时周末出去兜风,她们也捎上栗言。

  算是栗言繁忙课业中,难得的偷闲。

  至于卓灵雨这边,根据他自己的说法,大体相安无事。

  栗言没再见过他,只时常聊天;毕竟相差了五六岁,她本以为交流起来大概要伴随许多由代沟产生的尴尬,可是事实上,卓灵雨的思考与见解,好像总比同龄人要深刻许多。

  他对心理认知的模块颇有兴趣,而这一方面又算是栗言的拿手项目。

  认知、谎言、自我欺骗,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,她没想到卓灵雨会感兴趣。

  偶尔聊天,话题严肃到让栗言以为自己在给谁补课。

  【比如在受到创伤后,大脑会选择性地忘掉一些细节,或者说一些更大面积的事件,这叫“压抑”,把想丢弃的记忆以伪装的形式保存起来。就是一种很常见的心理保护,也叫自我防御机制。】

  卓灵雨:【那如果在创伤后,大脑选择加深了这些印象呢?或者说填补很多自己都不确定的细节——有没有这种可能呀?】

  栗言想了想,回他:【也有可能吧。】

  但是……

  却好像大脑突然宕机,在输入框里“但是”老半天,也没搞出一个所以然。

  卓灵雨再问:【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心理学入门书籍?】

  【你是指哪种入门?如果是感兴趣,那可以看看《蟾蜍先生去看心理医生》,如果是真的有这方面的研究欲望,那我推荐《改变心理学的40项研究》,如果你真的要上贼船,这本书一定要读透。……】

  【…………】

  …

  四月中旬。

  周日早上,戏剧社的社团活动照常。

  艺术学院的大礼堂内,退居幕后的栗言守在化妆间,借昏暗的环境,把外套往头上一兜,进行短暂的补眠。

  一个月前敲定了所有角色人选,根据幕戏分组,草草把整个戏目过了一遍,导演组便火急火燎包下礼堂在每周日的使用权。

  这是社团第一次换上演出服饰在舞台上过戏。

  栗言抱着手臂缩在角落,听着化妆间里里外外的动静。

  三个道具组的学妹从置物架各抽一瓶矿泉水,坐在高脚凳上唠嗑。

  “居然今天都不来。章玉明可是全程指导呢。”

  “和朋友过生日去了吧。”

  “不是。”立刻有人反驳,“听说要做实验,请假了。”

  “周末还做实验?医学生真卷。”

  “他不是刚回国,听说他的那个导师要让他把本科所有实验都过一遍。”

  “这么恐怖?!”

  “你们谁知道他为啥回的国啊?”

  三个女孩不约而同顿住。许久,有人接话说:“应该是学期交换?”

  “不对不对,好像是跟项目吧。一个是心理学许见君的什么实验,然后是他神经学老师的一个啥啥啥图谱。……”

  听到自家导师的名字,栗言在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。她梦游似的伸出手,从衣缝里扒出一点光亮。三个大二的学生瘫在椅子上,手机里放着音乐,偶尔跟唱几句,也瞎侃。

  “那他会一直留在国内吗?还是跟完就走?”

  “我哪儿知道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无意识地竖起耳朵,栗言稀里糊涂地听着,隐约回神,只觉得半梦半醒间口干舌燥。她手垂到地上,轻手轻脚地捞起自己的手机。

  ‘二〇二二年四月十七日,周日。升温,晴,南风三级。’

  是个好天气。

  她重新闭上眼睛,听那几位学妹明显发愁的语气。

  “可是实验楼得刷卡才能进去,怎么办?”

  “看有什么人进去,跟着去吗?”

  “周末哪有人。”

  “去借张医学院的卡?”

  “行不通。……”

  眼看着要无计可施,三位开始唉声叹气。

  “对了!”却有人又出一计,“他周末打网球!我们可以晚上在网球场找他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要准备生日礼物吗?”

  “当然,总不能空手。”

  “不收怎么办?”

  随即便有人轻笑一声。

  “那就说这是社团送的?”她推推好友,笑说,“安啦安啦,柏学长看起来好温柔的,肯定也不会让人难堪啦。”

  “说得也是。”

  “…………”

  白学长?

  栗言听得云里雾里;等脑子有点儿清爽,才意识到她们说的是柏书弈。她习惯性地把“柏”读成bo,久而久之听到正确的读音bǎi,反而转不过弯。

  ‘是哦。四月十七是他生日。’她把半张脸捂在衣服里,又心道,‘但……这和我什么关系。’

  忽然,手边的手机开始剧烈震动。

  栗言迟疑了一瞬,一个激灵没拿住,眼睁睁看着手机从座椅旁边滑落。她补救不成,反倒是自己的重心抓不稳,连人带椅翻了下去。

  ‘咣当——!!’

  “啊!!”

  此刻便不仅那三位学妹各爆发出惊呼,连同台前的社团成员也循声围过来,满脸诧异。

  就见事件中心的栗言从“废墟”里支起身子,举着手机在通话。

  “助教?今天下午吗?嗯,好。不麻烦不麻烦。”

  她扶着额头,脸色苍白,感觉下一秒就要因为体力不支而躺倒,语气却淡然沉静到吓人。

  “许老师再见。”她双目低垂,右手端着手机,左手整理倾倒的椅子和衣物。

  ……或成全场最镇定的人。

  当日下午。

  微风阳光正好,一派春和景色。

  栗言如约去给许见君当公选补课的助教,课堂结束后正好是晚饭时间。

  她整理完背包,把教学提纲交给许见君。

  “记得真好。”许见君随意翻看着,小声感慨了句。又把材料都放进公文包,拍了拍栗言肩膀:“等下想吃什么?我请你出去吃饭吧。”

  “不用不用!”栗言赶紧摆手,“您已经请我吃过年夜饭啦。”

  许见君提着包,和她并排走出教室,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。

  “哦,那我们以后可能会经常一起吃年夜饭哦。”她拿起车钥匙,“毕竟国外春节不放假,你得陪着我在学校里啃实验。”

  “嗯?”栗言没反应过来,只不明所以地抬起头。

  许见君没解释,继而再问一句:“出国的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

  “……嗯?”

  又是视线乱瞟又是紧锁眉头,栗言前后迟疑了好一会儿,才终于开了口。

  “一年后读博……许老师,您要带我一起去吗?”

  “你没信心?还是不想和我一起去?”许见君带她往自己的车位走去,笑着反问,“又或者……材料没准备好?”

  就像是被幸福的泡泡砸了一身,栗言有些飘飘然。

  她眨巴眨巴眼睛,脸上能笑出花儿来——对于这个名额,栗言当然有信心;但是自己内心坚定相信能做到,和被导师认可研究能力,这两者之间还是有所不同。

  “有信心有信心,想去的想去的。”她双手合十,连连说道,“准备好了,准备好了。”

  “几份证书的有效期都再注意一下,时间上面要留出余地。”

  “啊……我会的。”

  “三篇一区一作了,能不能多点信心?”许见君捏了捏她的肩膀,笑说,“个人陈述和简历近期都发给我,我再敲敲。”

  “好、好的。谢谢老师。”

  “对了,”许见君又给她指了指自己车的后座,“我把你那部分综述的批注改好了,有机会看,期末再讨论。慢慢来,不急。”

  栗言忽然有些恍惚。

  本科的时候,她第一次跟着许见君做实验,一板一眼地把数据记准确,却对往后的分析任务一窍不通。提交完一份她自己都不敢再看第二遍的文档,她守在电脑前,祈祷许见君不要骂自己。

  许见君的回复邮件在第三天的清晨发还,批注与更改密密麻麻,几乎比她原先的字数多了一倍。邮件的附录里是许多压缩包,都是许见君根据她的不足之处找来的学习案例。

  邮件末尾,许见君说:‘不要觉得自己做得不好,你的思考和眼界都让我印象深刻。人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都是怯懦的;但等向外走出那一步之后,我们就会发现,向上的世界是一片海阔天空。’

  思及此处,栗言的眼眶忽然有点湿润。

  她看着许见君把提包放到副座,又从后座拎起纸袋子,还额外再取一份零散的材料,挺厚,都塞在一个文档册里,看起来还蛮沉。

  “这是柏书弈的那部分,他也给你回了几页,你到时候也看看。”

  栗言应声说好,把东西都收下,却听许见君又问:“栗栗,你在中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?”

  “嗯?什么意思?”

  她本想开口说‘没有’,可实在没搞懂许见君这话之间的转折和因果,下意识就问出了口。

  “我读书那会儿,学校里早恋抓得紧,异性之间多说几句话都要被罚。但依旧有顶风作案的,会让自己朋友送这些小纸条,不知道你们那会儿是不是也这样。”许见君忽然笑了笑,眼里都是对过往青葱岁月的怀念,“当时我同桌喜欢班里一个小帅哥,那一份纸条传得像是走迷宫一样,弯弯绕绕的……说起来,这种专职传纸条的人还有一种称呼呢,叫僚……”

  “僚机。”栗言提醒道。

  “啊,对,僚机。”许见君点点头,又屈指叩了叩柏书弈那份资料,“都读大学了,给个资料还不好意思直接来找你,中学生似的,真怪。”

  “就是啊就是,真怪。”栗言装模作样地帮腔,“还麻烦老师当僚机——他为什么不自己给我嘛?”

  “说是因为害羞,但我觉得可信度不高。”许见君笑笑,倒也没继续这个话题。

  两人一路说笑,一起走到校园主干道,许见君执意要请她吃晚饭。

  栗言也没再推脱,只带许见君去了学校食堂,点了一份藤椒鸡。

  饭后道别,栗言回到寝室,拿出那两叠材料尽情苦读。

  许见君和柏书弈的两份材料都围绕着认知实验,相合度很高,她偶尔对照着看,忽然发现一丝有趣之处。在心理学这个赛道里,许见君的意见显然是专业中的专业,每字每句都是她学识的积淀,让人读来生敬。

  至于柏书弈——栗言之前读他的专业论文时感触还没那么明显——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、来自其他专业的见解,也实在趣味纷呈。前者提高上限,后者拓宽广度,栗言总算知道许见君执意把柏书弈也带在项目组的原因了。

  栗言越读越觉得有趣,比对着项目大纲和实验数据,兴致勃勃地打开电脑。

  等她在e-prime里划得尽兴,伸了个懒腰,却见室友已经拿着吹风机从浴室里出来,开始整理床铺。

  栗言瞥了眼时钟,晚上十点半。

  “要睡了?”她问。

  “不。”池一璇给她抛一个媚眼,舒舒服服坐上床,手捧pad,背靠抱枕,“我要再看集综艺。”

  “栗栗,你也早点儿睡,今天早上真是吓死人了。我都担心你哪天真的鞠躬尽瘁,然后那啥啥啥了。”

  “行。马上就睡。”栗言点点头。

  可话虽如此说,等她把计划里的事情收理完毕,已经是一个小时后。

  天花板和玄关的白炽灯已按时熄灭,只床头两盏壁灯幽幽散着光亮。

  池一璇戴着小煤球眼罩睡得香甜。

  栗言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,抢在这一天的最后几分钟躺到床上。

  再靠在床头刷了会儿手机,看着时间逼近凌晨。

  ——‘要准备生日礼物吗?’

  ——‘当然,总不能空手。’

  ——‘都大学生了,给个资料还不好意思直接来找你,真怪。’

  ——‘就是啊就是!’

  白日耳畔的对话飘到眼前,栗言猛然一愣。

  一瞬间灵机乍闪,她突发奇想,瞟了眼时间。

  23:59。

  栗言打开和柏书弈的对话框。

  【生日快乐!】她抓紧时间打字,点击发送。

  【既然没办法做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,那我就做最后一个。】

  本以为对面的回复要等明天,可栗言分明看见最上方闪现了一秒‘正在输入中’。

  栗言顿时没了瞌睡。

  她侧卧在床上,聚精会神地盯住聊天界面。

  可整整过了五分钟,柏书弈才回过来两个句号。

  【。。】

  还有一句不知道算不算肯定的肯定。

  【确实是最后一个。】

  栗言也没觉得尴尬,只想着保护寿星人人有责,便又添上一句:【本来想送你礼物的,但又觉得你不会收。】

  柏书弈回:【嗯,的确不会收。】

  栗言眉头一挑,随即掐出林黛玉的口吻。

  【是单单不收我的,还是大家的都不收?】

  对面沉默了十几秒。

  【都。】

  简直惜字如金。

  栗言琢磨了一下这个‘都’字,忽而想到社团里那些信心满满的小朋友。

  她惊奇道:【啊呀,今天晚上你在网球场被堵了没?】

  谁知柏书弈居然反问她:【你致使的?】

  【怎么可能!】栗言好冤枉,【我只是偷听了一下下。】

  又问:【所以她们的那些礼物,你也拒绝掉了?】

  【嗯。】

  【没给人说不好听的吧?】

  【没有。】对面倒答得坦然,【她们一开始送了几个挂件,我说我养的狗喜欢瞎吞,房间里不能有这种小玩偶,很危险。又拎来一个六寸蛋糕,我就说我乳糖不耐受,不吃甜食。】

  想着小学妹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气势,栗言实在不相信这点推辞能难倒她们。

  栗言问:【就这样?这就退兵了?】

  柏书弈回:【哦,我鞠了躬。】

  栗言:【……】

 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,好想骂一句神经病。

  但好像……还挺符合他从前那种一板一眼的样子的?

  思及从前种种,栗言忍俊不禁,抱着被子往下滑,平躺在床上。

  见她久久不回,对面好像也没什么闲聊的意向,发了一句:【没别的事了?】

  栗言这才回过神。

  其实她想问柏书弈怎么不和自己说“谢谢”,这不太符合他人设。可犹豫半天,饶是她脸皮再厚,也实在不可能问出口。

  她捧着手机,认真打字,认真发问:【许老师把你的材料转给我了,我看得差不多了。】

  【我想问一问你下午那个实验证明,文献批注后面的那几个数字是用来查找的id吗?】

  柏书弈:【对,直接搜。】

  栗言:【要去哪里搜?】

  虽然这问题看起来好白痴,但栗言确实不知道。读书这么多年,她唯一学会的就是问问题,不懂就问,就算被人揶揄几句,也好过不懂装懂和稀里糊涂。

  可真看着对面从昵称变为“正在输入中”,又从“正在输入中”变回昵称,栗言还是有点儿心慌。

  ‘是他要当谜语人,说话不带主语,’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,‘不是我真白痴。’

  【你有没有校网账号。】

  【b大?】

  【宾大。】

  【……当然没有。】

  对面也不含糊,直接发来一份账号密码。

  【那你用这个。】

  栗言定睛看了半晌,确信这就是他自己的个人账号。

  她于是犹犹豫豫地打字,问:【这我能用吗?】

  对面的人却没有理解到位。

  他反问道:【没有加速器?那你直接……】

  【没事没事,这个不要紧。】栗言立刻打断,【我身边人都有,明早借个ipad操作一下,很方便。】

  本以为对面就此作罢,却看他话锋一转:【你要出国吗?】

  【你怎么知道!】也顾不上什么谦虚,栗言回得惊讶。

  【要是出去,最基本的几个搜索引擎得会用吧。】对面说,【我帮你连。很快。】

  栗言简直受宠若惊,指尖点在手机键盘上磨蹭老半天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手快过脑子,先发了个【谢谢】过去。

  而对面分明抱着速战速决的态度,也没管栗言上上下下的心路历程,只说:【接电话。】

  ‘……啊?’

  语音通话的铃声还没彻底唱响,栗言一个激灵点了‘接听’,又手忙脚乱地去床头柜找耳机。

  “我室友已经睡了,”她用气音说,“所以你说话,我打字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对面语气波澜不惊,不和她墨迹,指挥也公事公办。“笔记本开着吗?……”

  【开着的。】

  “…………”

  确实如柏书弈说的那样,一切进展顺利,前后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。

  直等最后一步完成得妥帖,栗言连连道谢,柏书弈再问一句:“所以,你真的有出国计划?”

  看着畅通无阻的浏览器,栗言东逛逛西瞧瞧,本就心情大好,又听对面这么问,炫耀的心思根本藏不住。

  【哼哼哼。许教授得意乖徒是也。】她一连发了好几个洋洋得意的表情包,又问,【到时候你也要去的吧?】

  “嗯。”

  栗言顺势再问:【那你会带菠萝吗?】

  结果对面半天没声。

  她心下奇怪,但也没多想,只着急地又问一遍,【你出国会把菠萝也带去的吧?】

  “嗯。”

  柏书弈还是那副平淡到没朋友的语气。

  想着那只漂亮的小狗,栗言喜不自禁,微笑着回他:【太好了。异国他乡有伴了。】

  “那我呢?”

  【我们?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~】

  此刻的栗言明显有些得意忘形,打字不经大脑。给柏书弈回了一句怪话以后,也不多检查,更没注意这话有多牛头不对马嘴。

  好在柏书弈也没再往下深究,只是折回正经话题。

  “你那个实验挺有意思的,论文很有趣,而且专业的部分都有相应解释,语言也通俗。如果让外行人来看,应该也能大致看懂。”

  栗言满面春风地谢过这份夸奖。

  她说:【其实论文这个东西,随着学历往高,说是说越写会越深入,但大部分时候也只是用许多专业术语套起来,把浅显的道理变成让局外人敬而远之的论断。】

  “bingo,就你说的这种情况里,论文更像是专业人士炫技的载体。被外行人说看不懂,你以为这是缺点?不,他就是故意让人看不懂的。”

  听着对面那人似笑非笑的声音,栗言回复道:【好难得,你是第一个理解我大雅化俗决心的人。(╥_╥)】

  栗言分明听到柏书弈失笑,溢出几分裹挟笑意的语调。

  但开口,他的语气却依旧淡然:“哦,荣幸。”

  栗言也没多说,只拽着他,就这个中心东扯西扯,又惊觉二人重合的喜好与习惯也颇多。

  直到最后,她才又提了一句,【话说,你应该也知道我那实验和你撞名了。我得声明一句,这名字我从大三的时候就在用了,本科毕业论文也用过,你可别说我抄袭你啊。只是雷同。】

  “嗯。”

  看他是真的不介意,栗言又领着话题乱飘。她对柏书弈打趣道:【你知道吗,社团里几个学妹星星月亮都不盼,就盼着你来。】

  “为什么?”柏书弈下意识地问。

  栗言以为对面会羞愤到不满,可听他语气,又好像真的茫然。

  ‘还能是什么?因为你帅啊!’——栗言当然不会这么直白地发出去。

  她在对话框里前前后后输入了又删除,苦思冥想片刻,终于找到一条稍微合适的。

  【因为觉得你悬疑剧本写得好……?】

  柏书弈在电话那端默了默,闷闷地说:“可这是爱情剧本。”

  栗言心道:爱情剧本?谁家爱情故事长得这么反乌托邦?

  但好歹拿人手软,嘴上还是要附和。

  栗言回:【好好好,但爱情悬疑也是悬疑嘛。】

  “但感情是主线啊。”

  【没错,这就是一个爱情剧本。我之前都在瞎讲。】

  柏书弈被这个一本正经的语气弄得没脾气。

  栗言与他顺着剧本再聊几句,却听他忽而又是一问。

  “听说你早上低血糖,晕倒在衣帽间里?”柏书弈的语气依旧平静,感觉也不是很关心情况,就是普普通通的、充满同学爱的一次慰问。

  【没有没有。】栗言赶忙回复,【不传谣不信谣。】

  “你是不是不吃早饭?”

  【吃啊。一三五大食堂,二四六小食堂,周日点兵点将。】

  “只吃食堂吗,还挺健康。”

  【你是不是喜欢吃玉米?那你知道学校北门那个中式简餐店吗?】

  柏书弈的语气终于有了点儿变化。

  “知道。”他有些没好气,“全b市最贵的甜玉米就他家吧。”

  【哈哈哈刚想给你避雷呢,没想到你踩过雷了。他家玉米比黄金还贵,真的很离谱。……】

  凌晨时间,栗言缩在被子里,借壁灯温柔的光线,嘴角挂着自己也未察觉的微笑。

  隔着手机,他们好像一对真正的旧友,从校园风景到专业、从干燥的气候再到学校里稀奇古怪的制度,东扯西扯,却都扯得心平气和。

  一直聊到手机发烫,再警告软件耗电过快,建议停止运行。

  时钟指到凌晨两点,栗言的眼皮隐约开始打架。

  【我手机没电了。烫得像块烙铁。】她向他抱怨。

  “……我还成,没太烫。”也不知道对面那人有没有在嘲笑她手机质量不行,只问,“你要睡了吗?”

  她这才依依惜别似的发了句,【睡了,晚安。】

  “嗯,晚安。”

  对面似乎是轻笑了一声。

  屏幕显示着通话结束,时长将近两小时。

  栗言发着呆,把发烫的手机盯到熄屏,再映出一片朦胧的浅影。

 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像在梦里一般。

  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今晚的聊天记录,越看越清醒。

  她算是明白了,只要不提那些破事儿,他俩仍旧能聊,关系恢复如初不必想了,但好歹能当个正常朋友。她如果想维护关系,那就此驻足,止步不前,停在这一刻就很好——

  栗言自知不是容易满足的人。

  但她也怕。怕前功尽弃,功亏一篑。

  栗言把手机关机,丢到一旁,平躺在床上,挥手关了壁灯。

  对着沉静的黑暗,她轻轻叹了口气,合上双眼。

  一夜无梦。

  一觉睡到当天下午。

  周一没课,栗言起床洗漱也慢慢吞吞。等拔了手机充电线,才发现屏幕上一条未读消息。

  是卓灵雨。

  她一边点开,顺带瞄一眼发送时间。八点半,大概是中学生在国旗下听讲话的时间。

  【栗言,我们这周四春季运动会。你来吗?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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